“不管是在镇江,还是在兵团,他都尽力了。我很骄傲,这个儿子没有白养。”6月12日,在镇江市,谈起已故的儿子——四师可克达拉市党委书记、四师政委,霍尔果斯经济开发区兵团分区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丁憬,76岁的母亲王跃华坚强地说。
6月的镇江已进入梅雨季节,江南的绿意笼罩了一层烟雨朦胧。我们来到这里,在丁憬的故乡,沿着他曾走过的足迹,采访他的亲人,了解丁憬近十年在疆工作背后的故事。
有情人“无情”事
丁憬出生在镇江市一个工人家庭,母亲王跃华是一位服装工人,父亲是当地技校老师,两人经常加班到很晚,丁憬小时候一直跟着外公外婆住。丁憬在当过干部的外公叮嘱声中长大:努力工作,做一个有用的人,要对国家有贡献。
丁憬从小就显露出善良的一面,在周末,他常常把同学带到家里玩,毫不吝啬分享家里好吃的。高中时,丁憬看到一位老太太在湖边洗衣服,不小心把半块肥皂掉进了湖里,她走进湖里捞。丁憬担心老太太跌倒,就帮着老太太捞,没有捞到,他就把老太太搀扶上岸,到自己宿舍拿了一块新肥皂给她。
在妹妹丁悦眼中,哥哥是一个生活中有情有义,工作中却“无情”的人。丁悦记得那些温暖点滴,自己人生第一个礼物,就是哥哥出差时带给她的寓意“开心”的金色挂饰;在遇到一次车祸后,丁憬告诉她,不要担心,你还有一个哥哥,他有一分钱,你肯定有半分钱。
在工作中,丁憬很快显露“无情”的一面。调到丹徒区后,丁憬与家人约法三章,不允许干预他的工作,特别是在朋友工作调动、工程承包方面。在一次严厉拒绝帮忙后,丁憬告诉家人,如果家人都能左右他的工作,丹徒人民岂不是无故多出很多领导,谁又能真正为丹徒人民负责。
做事认真,要求严格,这是所有家人一致说出的丁憬身上的特点。朱淑娟说:“家里写字台上,书本和各种杂物永远都是整理得整整齐齐。有一次,丁憬很认真地跟我说,在他选拔干部的时候,如果对方桌上特别杂乱,他认为这是对方管理能力不高。”
相聚难别亦难
四师可克达拉市与镇江市,两地相距4000多公里,一个在塞外,一个在江南。丁憬人生最后的十年时间,全部投入到兵团,一家人自此聚少离多。丁憬热血奉献边疆的十年,离不开家人一路走来的默默付出和支持。
2011年,尽管儿子马上就要中考,丁憬仍然选择远赴塞外援疆,全家人都非常支持他。临行前,丁憬心有愧疚地告诉母亲,未来三年自己不能在身边孝敬她。王跃华叮嘱丁憬:“儿子,你去吧,忠孝不能两全,好好工作,为国家做点贡献。”
2014年,儿子马上就要高考,看着边疆建设正快速推进,丁憬舍不得离开,决定留下来开展第二次援疆。妻子朱淑娟回忆说:“我有点难过,就像马上得到糖,又被拿走了。但在电话里,丁憬说,自己得到领导的信任,干了很多事,他觉得继续留下来很有意义。我们全家人还是义无反顾,选择支持他。”
2016年,当丁憬在电话中告诉家人,自己有建城经验,正在建设中的可克达拉市需要自己,他想留任新疆。这意味着,直到退休丁憬都会在兵团工作。分隔两地的亲人这一次有了一些动摇,儿子还有两年就大学毕业,想到上海工作,希望丁憬回来,全家相聚。朱淑娟说:“我当时以为,距离调任还挺远,有机会再谈。 (下转第2版)
但突然有一天,丁憬就告诉我,自己的工作关系已经转过去了。虽然舍不得,但我们全家还是支持他,因为这是他想做的事。”朱淑娟回忆说。
在疆工作近十年,丁憬只在家里待了50多天。随着承担的工作职责越来越重,丁憬过年回家的时间从四五天变成两三天。赴内地招商引资,丁憬常常只抽空在家里待一个晚上,甚至经常过家门而不入。因为工作繁忙,在儿子中考、高考的关键时期,丁憬只能通过电话来鼓励儿子。
这些短暂的相聚时光,都成了儿子丁冠中对父亲最珍贵的回忆。通常下飞机到家已经很晚,丁憬会大喊着儿子的名字,叫他赶紧过来,拉着儿子下一盘象棋,喝喝茶,聊聊天。第二天一早,丁憬就把儿子叫醒,一起吃早饭,尽可能多在一起,弥补陪伴的缺失。
丁冠中清晰记得,有一次与父亲闲谈,父亲说,一个人如果可以达成他的目标,就算是加班加点,熬夜去做一些事,甚至少活一些时间,也不会是什么问题。
逐渐地,家人发现,丁憬对兵团的爱越来越深,可克达拉市变成了他的第二个故乡,他开始用当地人的口吻说话,可克达拉市的建设、招商引资工作占据了他们对话的大部分话题。王跃华回忆,每次提到可克达拉,丁憬就特别开心,兴奋地谈论着城市建设的方方面面。在电话里,王跃华偶尔问丁憬什么时候回来,她还记得对方欢快的回答:“妈妈,快了快了,等可克达拉建好了,等我退休了,我就回来陪你,孝敬你。”
报喜不报忧
自从丁冠中上大学后,丁憬与他约定,每天至少打一个电话。在电话里,他们互道平安,谈论丁冠中人生的每一次选择。2019年10月,丁憬患上了带状疱疹。在一次电话交谈中,丁冠中感觉到父亲不太舒服,就追问父亲是不是病了,但丁憬却没说具体病症,只是说身体有点不舒服,很快就好了。“在给妈妈的电话中,他表现得一直没有问题,甚至没有提自己患病的事。他害怕她担心。”丁冠中说。
今年1月,在电话中,丁冠中发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情况,丁憬说话开始变得很累。连续好几天,丁憬在八九点钟提前打电话给丁冠中,说自己有点不舒服,要早点睡觉。“我非常担心,一直以来,他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是从来不早睡的人。”丁冠中说。
“在电话里,他总是报喜不报忧。”丁冠中回忆说,“父亲总是把压力扛在自己身上,有困难,自己想办法解决。身体不舒服,怕别人担心,总是自己吃点药,先忍着。因此,在大家面前,他永远都是精神抖擞、积极向上的样子。正是这种状态,让我们全家人都不清楚他病得这么厉害。”
最后的时光
2020年1月21日,当朱淑娟看到刚刚坐飞机回来的丁憬时,竟然没有认出来。“脸色灰白,仿佛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我一下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就站在那里一直哭。”朱淑娟回忆说。两人相认后,丁憬看着她说:“淑娟,我以为这辈子都再也看不到你了。”
朱淑娟回忆说:“刚到医院,就算病成这样,丁憬心里想到的还是别人。他心里很忐忑,因为住院,自己不能及时回四师工作,也不能回家陪伴家人。”上电梯时,轮椅上的丁憬看到妻子大衣没有拉好拉链,怕她受凉,就说,你要好好的,把大衣拉好。“他很少说甜言蜜语,但字字句句都想着你。”朱淑娟说着,红了眼眶。
在病房里的最后时光,借着探视,丁冠中终于有了与丁憬天天见面的机会。丁憬开始变成那个唠叨的父亲,叮嘱着丁冠中,以后要找一个像妈妈这样的妻子,可以包容对方,支持对方的工作;要选择一个压力不那么重的工作,工作中要注意劳逸结合,不要熬夜,协调身体和工作的平衡关系……
2020年3月10日,积劳成疾的丁憬在故乡镇江去世,生命永远定格在55岁。
丁冠中说,父亲去世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有一种错觉,仿佛父亲还在兵团工作,还没有回来。等回过神来,丁冠中想起了过去很多事,仿佛父亲的某种精神正在自己身上延续。
“父亲太爱可克达拉市了,谈论那里,就像是谈论自己家。他曾憧憬退休后,轮流住在可克达拉市和镇江市,带带孙子孙女,与朋友一起喝喝茶,种种菜,浇浇花,遛遛狗。然而这种生活,他从未拥有过,他把大部分人生都给了工作。他的人生短暂,却内容丰满。”丁冠中说。
“父亲对那里的一切都充满热情,放不下那里的工作,想做到尽善尽美。以我对父亲的了解,如果再让他做一次选择,他还是会选择援疆,去兵团工作。”丁冠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