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第四师·可克达拉市网站
首页 >> 师市概况 >> 文学天地 >> 详细内容
路的蝶变
发布:2023-02-10 来源:兵团日报  作者:王东江  编审:ice  浏览量:380 

●王东江

连队小,只百多户人家。人少,照样有路,有人的地方就有路。路不只是为出行准备的,也是为生存准备的。况且,很多时候,路的质量,决定着人的生存质量。若不然,人口头上为何总挂着“生路”“出路”“门路”呢?

小连队是上一个兔年即农历辛卯年建成的,今又逢兔年(癸卯年),按干支纪年法,从彼“兔”到此“兔”,逾12年,民间叫“小轮回”(大轮回是一甲子,60年)。小轮回,是时间走的“路”;12年,是我们走的路。屈指一算,连队的路,从最初的黄土路到砂石路,再到水泥路,又到柏油路。12年,路的外衣蝶变了4次,鞋子和轮胎的愉悦提升了4次,职工的心情拔高了4次。

上个兔年,农历辛卯年春三月,我们站在老连队连部外的雪地里,凑齐了所有报名的311人,分乘4辆大巴车,冒着料峭春寒,携家带口,远道250余公里,搬进了站在戈壁滩上的新连队。

所谓“新”,就我们集体印象及共同感受,只不过是“寒酸”的口误。60余座低矮的房屋,分列在4条灰暗的黄土路两旁。无树木、无院墙、无生机。院内光秃秃裸着的黄土,衰草有气无力在风中走着醉步。

我们吃尽了那条黄土路的苦头。戈壁滩是风喂大的,戈壁滩和风是嫡亲关系。戈壁滩觉得,如果每年不扬十几场、几十场大风,就真对不起自己的那点臭名声。风一来,黄土路上的尘土便腾跃起来。它们攀附每一缕风,在连队的任何一个空间作妖作祟。休小看这些细微的颗粒,它们也讲团结,也讲集体的力量,疯狂起来,也能将这个世界搅得昏天黑地。它们无孔不入,钻进我们的眼睛——这最不能容忍沙子的圣地——成为藏污纳垢的角落,使我们变成误打误撞的无头苍蝇;钻进我们的鼻孔,阻塞我们的呼吸通道,使我们的五脏六腑运转严重受挫;钻进我们的嘴巴,玷污我们的味觉器官;钻进耳朵,挑战我们耳膜的承受能力;钻进我们的脖筒、袖筒、鞋筒、袜筒,妄图在我们的衣服内聚沙成塔,过早埋葬我们的肉体和意志。一场风过去,我们的肖像整体受损,接近泥塑。而我们那条唯一通往连队外部的黄土路,更像经历了一场战争的摧残,千疮百孔、伤痕累累,这里一个坑,那里一个包,埋葬我们的叹息和恐惧。我们可怜的双腿和轮胎,将不得不接受一个相当长的时期更加严峻的考验。

那条砂石路,将我们的出行和观瞻提高了一个档次。我们在路沿植了白蜡树,又在路基下的沟渠密植了白杨树——我们将不再被动接受——我们开始了对风的征战。我们铸造了一个共同信念:不久的将来,戈壁滩将在我们的手中改天换地。虽然我们仍时不时遭遇风的侵袭,虽然我们的车轮时常在砂石路大小不一的石块上不情愿地颠簸,我们还是心存欣慰,毕竟我们朝着“好”的方向迈进了一步。

那条光洁的3米宽的水泥路乍修起时,我们的心情和车轮着实欢腾了一把。我开着我那辆“路路皆通(源于广告语)”的时风牌三轮车,切身体验了一下什么叫激情和速度。刺激使我快乐,惊险使我愉悦。那时,我们的白蜡树已有茶杯口粗细,贪长的白杨树已越过了电线杆的身高。绿树掩映下的水泥路身段秀颀、着装干净朴素,宛若歌词里“好看又善良”的村姑小芳。那天傍晚,我看到了大学生志愿者小李和我们的连花小静并肩走在水泥路上,在没有发现我之前,他们好像是手牵着手。我窃喜,我们的连队业已开始诞生爱情。

我们真正放纵情感和挥霍兴奋的一次,是那条6米宽的柏油路竣工时。我清晰记得,那是初夏的一个午后,人们顾不得阳光的威吓,穿上比节日盛装更美的衣裳,几乎倾巢出动,站满路两边的便道。当轧道机前边的大滚筒轰隆隆将最后一道缝隙与省道合龙时,人群中爆发出潮水般的欢呼——这是有史以来连队最豪壮的声音——它在人们胸腔里已经淤积了很多年,今日终于找到了喷薄的出口。那声音把林荫中乘凉的鸟儿吓傻了,惊呼着朝四野狂飞。有人放起了万响鞭炮,红色的碎屑在柏油路上开满礼花。职工小陈,这个一米八五的小伙子,把崭新的纯棉上衣脱下,抡圆了,像一辆疾速转动的风车,雀跃着原地蹦高。那种激情,带着围皮狩猎的蛮劲,带着茹毛饮血的疯狂,把远古的野味,注入现代文明的思潮,使狂热的氛围达到一种几欲燃烧的境地。风车越转越快,胳膊越抡圆,嗖的一声,那条纯棉上衣,像一条白色的哨棒,划着尖利的啸音,直冲几十米高的树梢,扑簌簌打落一地树叶。疯狂终于被点燃,十几个小伙子迅疾围拢来,七手八脚将小陈抛起又落下,落下再抛起……

整个下午,我任何事都没做,沿着便道,从柏油路的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3公里的柏油路,被我傻愣愣地走了3个来回,像是要从黑色沥青中寻出黄色的珍宝。

去年,连队又在柏油路的便道上铺上了红绿黄三色相间的彩砖,仿佛给柏油路这帧风景镶上了画框。那些往来的连队车辆,进口的、国产的,高级的、普通的,形形色色,都是这幅画上移动的风景。现在,连队建起了统一的围墙和大门,那些老房子也粉饰一新,还竖起高高的红色彩钢三角屋顶,威武又大气,与朝晖晚霞比赛着亮丽,几公里外就能看到,辨识度很高,成为连队欣欣向荣的标志。

从彼兔年到此兔年,历12载。道路的蝶变,只是连队沧桑巨变的一个缩影。脱胎换骨,已深入到连队的一枝一叶,内在的、外在的,具体的、抽象的,行动的、意念的,等等,无不得到质的改变。如若房屋建筑是连队的形体,那道路就是连队的命脉。只有动脉的通畅,新鲜的血液才能源源不断地注入,成为金刚不朽之身。

我以为,此生最大的幸事,就是每天平平安安通过连队那条柏油路,然后,到达温馨的家,乐享天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