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韬
过年,这是一个定义非常确定的词语,就像是庆生一样没有谁会对它提出疑问,时间固定,主体固定,内容固定,方法固定,似乎精神感受也是固定的。只不过过生日是一个人的事情,而过年却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同文化背景下所有人的事情。
你可以不过生日,可是你没有办法拒绝过年,因为就在你不知不觉中,一种期待,一种气氛,已经把你融化在一个文化氛围中,让你的心灵与中华文明的大鼓碰撞,让你的精神与中华文明的血脉交融,哪怕你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文盲,哪怕你是一个颠沛流离的孤旅,此时此刻,你都会把自己从八十亿地球人中摘出来,同时变成一种文化符号,你会不由自主说,“过年了,过年了,过年了!”
这短短的三个字,一字千钧,一刻千金,你已经认祖归宗了,你已经情有所属了,或许你没有意识到,仅仅这三个字,已经代表了此后无数的文化符号,诸如“炎黄子孙”“华夏子嗣”“龙的传人”“轩辕苗裔”“黄河儿女”等等,一句话“我是中国人”这就是过年包含的所有内容和分量。
过年了,这不是一句话,也不是三个字,这是几千年一脉相传的文化认同、精神归宿、力量源泉、感情寄托和生命载体,没有人会说一个“不”字的!
无论你是叱咤风云的帝王,无论你是身陷囹圄的死囚,无论你是品德高尚的士大夫,无论你是行尸走肉的泼皮无赖,无论你是谁?只要你的血管中流淌了中华文明的血脉,过年就是你的又一次洗礼,它把你的生命之舟永远地绑定到中华文明这个护身符上了,《我爱你中国》就是它发出的卫星定位,就是它DNA中那最炫目的一条染色体。
“过年了”,就像是一记重锤,它甚至可以把一个植物人从蒙昧中唤醒。
“过年了”,就像是一剂良药,它甚至可以把一个渐冻人从轮椅上弹起。
“过年了”,就像是一个魔法师,它可以让孩子们充满希望。
“过年了”,就像是春天给予大地的一次聘礼,就像是妈妈的乳房里汩汩流淌的乳汁,就像是受精卵在子宫里刚刚着床的响声,一切的一切,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过年了”,这是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一世又一世,一百年又一百年,一千年又一千年,一万年乃至兆年、兆兆年的文化呐喊、文化盛宴、文化寻根、文化祭奠、文化涅槃。
“过年了!”“过年了!”“过年了!”这是中华文明的又一次巡演,而我们都是这支队伍里的一员,从伊犁河畔到三江平原,从天山之巅到曾母暗沙,从太白金星的八卦炉到庐山瀑布的仙人洞,从我的神经末梢一直到祈年殿上的蜘蛛网,还有塔克拉玛干沙漠里的一粒细沙,还有各拉丹冬雪山上一片积雪,都在一个五线谱的区间里同频共振。这就是“过年了”,我的祖国,我的神衹,我的生命源头,我的精神庙堂里发出的呼唤,是风声,是雨声,是雷声,是万世不竭、万世一系的洪钟大吕激荡出来的韶和中正之音。
“过年了”,还有什么样的词语能够取代它的永恒。
“过年了”,还有什么内容能够超过它的内存。
“过年了”,还有什么火种能够点亮这么多人的心灵。
“过年了”,如果我们与宇宙对话,这是我们教给外星人的第一句话,也是中国人信息解码的语音钥匙,也是人类文明进化到永恒的最小时间系数。
如果时间是一条河,我在年这边,你在年那边,过年了就意味着过河了,是银河的千帆竞渡,是河外以外的寥廓长天,是牛郎织女的鹊桥重逢,是木鱼声中的苦海探微,是秋蝉翅羽滑落下来的一滴露珠……
似乎这世上的一切动作都可以归结到过年之中去,过年了就像是一个大包裹,过往的一切都可以被装进去,封存起来,而所有的亲情都可以被同时容纳,又被同时放下。
所有的人,现在在一起的,后来在一起的,预备以后在一起的,统统会聚到年的台阶上,跨进年的门槛里,跨进吉祥顺遂之中,跨进年轮的门槛从过年开始。
而“过年了”就是一脚在门里一脚在门外,而所有的期待和喜悦都在这将过未过之时,将进未进之时,过年了就是进门的现在进行时。
过年了就是回家,就是回门,过年就是认祖归宗,就是后人对故乡故土的一次精神朝圣,就是后人对先人故人的一次文化寻根。
过年了,这是中华文明的一条脐带,无论你走得多远,无论你身在哪儿,也无论你是谁,它一直就在你的身上,在你的心里,剪不断,割复生,世代相传,万世一系。
过年了,可以是过去时,也可以是现在时,还可以是将来时,你可以在年前、年中、年后任意一个时间段随便说,怎么说它都顺畅,都符合你当时的心境和心意,都是一种期待、喜悦、吉祥的代名词。
“过年了”“过年了”“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