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亮
雨是夜里下起来的。
很久没下这么大的雨了,下得稀里哗啦、噼里啪啦。从梦里惊醒,又迷迷糊糊睡去。早上起来,雨还是下得大。看时间,才八点多,洗漱后就去上班。小城虽小,每日早中晚都堵得厉害,今日大雨,更是如此。
宜早出门。冒雨从小区走向停车场。未打伞,上衣穿的是冲锋衣,戴的帽子也是衣服上的,都可以隔雨。季节的到来,总有一些气候的征象,夜雨秋来寒,一场秋雨一场寒,都是如此。过几日就是秋分了,今年的季节过得毫无秩序可言。春天时,封在村里,感觉从下雪时直接跨越到了穿短袖的夏天。盛夏又封在家里近四十天,从夏天又回到了冬天。
如此说来,这场雨来得毫无准备,让人措手不及。雨下得倾盆,车就开得慢,路上果然已经开始堵了,原本二十分钟的车程,愣是开了四十几分钟。到了单位,整个办公楼里,空荡荡的,黯淡无光,更显静谧。我如一个贸然闯入者,轻手轻脚地到办公室,开门、关门、开灯,躺坐在沙发上,在同事来前,翻几页书。
书是华诚兄的《素履以往》。早上临出门前放在手提包里的,想午休时看几页,以便静心。昨天收到时,随手翻看几页,随处都能看下去,这是一本静心之书,是华诚兄山野行迹的记录,是一本停下脚步反观自己生活的记录。
窗台渐渐亮堂起来,从所处的四楼往外看,是熟悉的风景,高过楼顶的青杨在风中飘忽不定。因为是顶楼,管道排水的速度跟不上积水的速度,耳边水流声不断,宛如静坐河边。河流、山川,从纸页间走出来,我置身其中,从“微小的事物里,发现巨大的快乐”。
书中的第一篇《一场雨突然而至》,昨天就看过,此时在雨声中重读,仿佛是在雨中漫游。多久没有漫游在雨中了呀?已近年底,此前雨水少得可怜,经常是细雨还没来得及湿透地面,就被一阵阵大风刮跑了。
没下雨的早晨,都要晨练。
说是晨练,其实就是漫步、散步。前些时候,公园的门是关着的,就在附近的小巷里溜达,经常有意外的风景。记得第一次走进这个巷子,还是在春日细雨的清晨。那日,照例上班前路过公园便进去走走。不想,竟关门了,因为小雨吧。彼时人已经到了,离上班又尚早,便拐到公园后门的巷子里去转转。虽居小城十多年,却并未来过这里,连经过都没有。
巷子是伊犁特有的小巷,绿植很多,此时正是花季,绿树浓荫,花开各色。仅丁香花,即有白、紫、粉三色。有一家门前插种着一排九株玫瑰,花瓣专门包着,斜对面门。门前桃树下两丛郁金香,红黄紫白均有,夹杂期间,花开得正盛,还挂着雨珠。
巷子收拾得干净利索,偶有三五少年走在上学路上,也没撑伞,冒雨而行。一路走来,见到的花就有苹果花、桃花、海棠花、白芷、榆叶梅、樱花、郁金香……数十种之多,用“行色识花”逐一识别,仿佛是在上一堂植物课。路边长得高大的是杨树,青杨为多,间杂着白杨,仰视苍天,为本地人所钟爱。然文震亨却看不上,“白杨、风杨,俱不入品”,他喜的是蒲柳、垂柳。
巷中步行,随走随停,往前走了近一公里,有一岔道,巷子一分为二,都是幽静的样子。我折身而返,也算是乘兴而来尽兴即归。
而近几日走在巷中,风景虽好,惜乎人车俱多,比春日时多了不少。故待公园一开门,还是恢复到在公园里走路,虽人多嘈杂,但不用分心注意来往车辆,可以行走时天马行空地乱想。前几日在漫步时随手记下所见,发在朋友圈:公园里晨练,所见者有:有跑步者(分慢跑、快跑)、有散步者、有打羽毛球者(其中一组,经常打着打着,会因一个球吵起来)、有打太极者、有练武者、有跳(各种)舞者,有以背撞树的老者,有拍照者,还有各种说不出项目的运动者;当然也有一边走一边野兽般嚎叫者,有林带深处吊嗓子者、瘆人得如是夜半听起来不敢想象,有并排慢悠悠走着让你无路可走者。他们构成了人间烟火,世间如此美好。
现在,我正坐在四楼。在这样的清晨,听着湍急的排水口出水的声音,感觉如此清静。记得刚来此地上班时,不情不愿。这两年,飘零在单位以外,在村里待得刚适应、习惯时,又被借调到了这里,只是人在其中,身不由己时居多。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上班的地方位于校园里,环境好。进门的草坪中种有两棵玉兰,我来的时候,正是花期。一进门就见到盛开的他们,心情明朗些许。
来报道那天,提前到了半小时。在院子里没有方向地走了走,竟然在大路上遇到了一只小松鼠,见有人,便迅速跑到了树上,树是法国梧桐。在院内走了一圈,树比人多,大多是小松鼠待过的法国梧桐。路边多长着杉树,垂柳、白杨,当然,杏树,苹果树是少不了的。走在其中,开始慢慢调整起了心情。后来的日子,发现在这里,忙是忙点,至少环境不差。
中午下楼吃饭时,见有工人从他处移栽了三棵连翘。阳光下的嫩黄,生机无限。每日临窗坐在四楼,一有风,就能听到青杨叶子簌簌声,如浪涛,青杨长得高,已经长过了楼顶。有时甚至停下手中的工作,靠在椅子上闭目聆听,这是我工作之余的休息。
周围的情况是慢慢熟悉起来的。到了五月,已经很熟悉了。午饭后都要到单位对面的巷子里走走。巷子路边多是桑树,桑葚正熟,熟透的,自然落下,车压过,人踩过,被扫堆在树根下化作肥料。扫过后,走在路面,黏稠,粘住鞋底。也有不少青杨,高高耸立,一树浓荫就在一墙之隔的院子里。巷子里仅有一棵沙枣树,花开得浓烈,香味浓郁。
此后,在巷中感受着日月短长。
小巷中,先是桑葚落满地,白的,红的,红得发紫发黑的。桑葚还没落完,又是风吹杏子落,黄色的杏子,落在地上就摔烂了。先杏子而熟的是樱桃。只是樱桃一熟就被摘完了,红红的樱桃,在枝头上挂不了几天。此时,旁边苹果树上的果子已经有鸡蛋大了。鸡蛋大的还有核桃,青绿青绿的挂在枝头,憨态可掬。巷口的一家,久无人住,树上的桑葚也没人摘,于是门前桑葚遍地。挂在树上的,白桑葚熟过了,便白得透明;黑桑葚,黑得发红,红得发紫。落在地上的多了,把地面染成黑红黑红的,得要多少场雨水冲刷。也有晒干的桑葚,蜷缩着身躯……
日复一日地走在巷子里,我曾细致地看着果树从开花到结果,再到采摘。在一场风一场雨中,果子慢慢变大,树叶慢慢变黄,一年又要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