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惠芝

我清楚地记得,小的时候,没有条件上托儿所,整日里只有眼巴巴地看着左右邻居家的那些个孩子,出入托儿所,心里着实地羡慕。

到了下班的时候,我望着那些孩子,被他们的父亲或者母亲牵着,从托儿所回来。孩子们的手中,都会拿着个小搪瓷缸,里面有时会盛着那些个没吃完的白米粥,那里面加了白糖,应该是托儿所的加餐饭。他们用小勺,往嘴里一点一点送,一副美滋滋的样子,我就羡慕得不行,哈喇子都能流出来二尺长。夜晚,在无数次的梦境里,我都能梦见我也吃到了白糖米粥。那个味道,是那么的绵软,那么的香甜,简直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一口下去,回味悠长。做这种梦的时候,最怕天亮,天一亮,梦就会醒,梦一醒,我就无法再吃到它了。

我开始想着法子,讨好着邻居家那个孩子,那个鼻涕总是拖着的小屁孩。其实我的内心,该是有多么地嫌弃着他,却又不能露出一丝嫌弃的样子。见了他,我得表现出异常的热情,比去接他的父亲母亲,都要显得亲切万分,就仿佛他的亲人不是他的父母亲,而是我。我把我的玩具,全部送给他玩,尽管那些个玩具,基本上都是我的手工制品,观瞻性不高。我把我画好的图画,也一并送给了他,尽管那些画,画得都很不成样子。圆不是太圆,方不是太方,男的不像男的,女的不像女的。但好歹也是我付出了全部的心血,精心画就,天地可鉴。我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生死不从于天。这恐怕是我的人生中,学到的第一堂人际交往课吧,在这方面,我完全是无师自通,自学成才。一想起我的心里头,埋着那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并且赌着这个愿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够得以实现,我就觉得自己很聪明,很了不起。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那个熊孩子被我的真情所感动,在做了慎重的考虑之后,同意把他的米粥让给我尝尝。那个小搪瓷缸里,尽管米粥只剩下一个底,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狂喜,小心翼翼地拿起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品尝着这玉盘珍馐,天下美味。那味道比梦里的味道,还要好上一千倍,是如此的特殊,如此的让人留恋,那口香甜绵软的感觉,就像在我脑海中定格一般,从此再也挥之不去。尽管我的内心,在一遍遍告诉我,那就是一些平常的稀粥,只不过在里面加了些白糖而已。但这世上会有哪一种美味,此刻能与它媲美么?没有!根本没有!

我家先生也没上过托儿所,他的运气比我差,甚至连这种感觉,都没有机会体味过。偶尔我会和他聊起这事,聊起那白糖米粥的好滋味。再以后,等女儿上了托儿所,现在都叫幼儿园了,我就会像一个执念的疯子,时不时地询问她:幼儿园今天吃了什么饭,有米粥么?若是回答有,就会再问:放白糖了么?好吃么?三五岁的孩子,给不了我什么完美的答案。我就很扫兴,就会埋怨孩子的基因没有遗传好,想我当年三五岁的年龄,那是何等的聪明睿智!但埋怨归埋怨,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明知没有什么好结果,下次还会再问,并且会不断地问。

现在,生活条件是如此的好,我试着品尝过多种多样的粥。街面上那几个专门做粥的店铺,什么御粥轩了,什么一品粥了,什么好粥道了,等等等等,我都吃了个遍,但始终没有找着当年那种美好的感觉。更是试过自己做,试过千遍万遍,还加了这种那种的配料,那种感觉,却还是一点也找不回来。在我生病的时候,先生总是精心熬好了白粥,再加好多的白糖,他知道我小时候的那个念想。虽然他也做不出来当年那粥的美味,但是我的病情,竟也因此能够很快得到痊愈。想来这份爱,终究也是一味良药,能够小小地、短暂地做一回当年的替代品,替我疗伤。

就在想,当年的那个白糖米粥的美味,今生今世,我恐怕再也品味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