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韬

我住在弓月新城小区的西南角,隔着一道栅栏就可以看见外边的无际田野和荒陌,“平林漠漠烟如织,一带寒山伤心碧”,平林有之,薄暮有之,寒山却无,更没有伤心一说,待在这里有着满满的惬意和隐居之感。

我是去年十一月搬过来的,住了一个多月就走了,今年三月又搬回来,可以说,这一次的感觉特别新奇。

常年住在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里,巴掌大的天空被热浪和喧嚣包围着,还有拥挤不堪的道路和各种行色匆匆的人等,让我对清净闲适的自然生活不敢奢求。

早春三月的一天深夜,我听见不远处有“嘎嘎”的叫声,持续的叫声一直在夜空中回荡,我还以为是谁家养的鸵鸟什么的,并没有放在心上。

有一天晚上我看见满天的星宿,出于一个天文爱好者的兴趣,便独步走出了小区,为了躲避现代社会的光污染,我向着小区西北边的空地走去,直到把道路上的高杆灯抛在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

置身于一片静谧的黑暗中,我饶有兴致地仰望星空,先找北极星、北斗星,勺柄指东,天下皆春,又回首看天狼星,猎户星座,再去找牛郎星、织女星,我一边看一边倒退,无意间碰到一旁的树枝,猛然间草丛里飞出一只大鸟,噗噗腾腾地飞出去几十米,落在一片干枯的灌木里。

刚安静下来没多久,又有一只大鸟飞将起来,把我吓得够呛。我诧异于这些奇怪的飞禽,不知道它们是什么珍稀动物,可能是我的到来惊扰了他们的美梦,这时候我听见它们发出“嘎嘎”的叫声,跟我在深夜里听见的一模一样。

原来不是人类饲养的,而是野生的。这时我忽然联想到去年在南岗电厂围墙外看见的野雉,莫不就是它们弄出的动静。

到了四月,所有的鸟儿都开始鸣唱,乌鸫鸟儿是最早开始叫春的,音色也悠扬。洋八哥最大胆,旁若无人地在路沿石上踱步,偶然之间也会站在屋脊上面低吟。还有一种叫五更刺儿的小鸟,它们大约是四月中旬飞来的候鸟,比麻雀稍大一点,身体颀长,毛色像老鼠一样,白天叫不够,晚上接着叫,兀自站在某处的枯枝上,悠悠地叫个不停,特别是清冷的春夜,把人叫得寒怆,大有恨别鸟惊心的感觉。

住在弓月新城的四楼,不仅能听见各种鸟鸣,还能看见日出日落。

早晨,凭窗远眺,一抹红晕从东方氤氲升起,头顶上的启明星在曙色中若隐若现,最后消逝在湛蓝的天空里。

晚上,金乌西垂,玉兔东升,清风徐来,暗香涌动,有刺槐的幽香,有玉兰的馨香,还有浸人心脾的丁香,所有的香味让人们在欣喜之余不免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这些都是栅栏里面的感受,听着外面“嘎嘎”的叫声,我寻思着另外一种生活的体验,就像苏东坡说的那样,“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今天傍晚,一种积蓄已久的冲动忽然驱使我下楼,我骑着电动车就出了北门,沿着栅栏外面的公路折回来,然后顺着我凭窗眺望的方向,沿一条村村通的柏油路一路向西。

一条路,大约六七米宽,路基很矮,路两边绿色葱茏,百草丰茂,野草里面是大片的玉米地,今年雨水好,玉米都长到膝盖上面了,一眼望不到边。空气里弥漫着草味和牛粪味,还有令人心旷神怡的氧气和凉爽的湿意。凭我的经验,现在的氧含量应该超过20.9的标准值,不信,你可以拿测氧仪测测,因为在厂里的有限空间待久了,我最懂得标准氧含量的现实意义。

电动车似乎跟我一样兴奋,驮着我一溜烟儿往前冲,转眼就来到了一个村子——克伯克于孜村。

夕阳中,克伯克于孜村屋舍俨然,道路整肃,玫瑰色的晚霞涂抹在红色的人字顶屋脊上,天上人间红霞朵朵,吉祥安康。

路两边有杏树苹果树,街上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人在闲适中漫步交谈。这个时候,我看见一个老妪在一棵桑树下饶有兴致地采桑葚,我停下车也加入到采摘行列。这一条街有很多桑树,大约五六米高,桑葚挂满了枝头,伸手就可以够到,有白的和红的两种,白的像绽开的爆米花,红的像哺乳期母亲的乳头,那些硕大的桑葚一半都成熟了,轻轻一碰枝头便委然落地,小心翼翼地捻一个送入口中,一股甜蜜就顺着嗓子眼落入腹中。

一旁的洋八哥站在电线上不满地狂叫,好像对人们的举动愤愤不平,在它眼里,桑葚应该是上苍赐予它的天然果实,而人类应该飨用匍匐在地上的庄稼,比如玉米小麦之类的。

装了一肚子的桑葚,我继续西行,到了村子西头,在天际线上,我看见了伊宁市的轮廓,仿佛与地里的玉米一般高,天光云影共徘徊,云霞里一群群燕子在农家的平房上喧嚣鸣唱,在白天与黑夜的缝隙里穿梭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