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风
秦岭以北的黄土高原,每当麦子开镰之际,就会出现一种布谷鸟,它的叫声清丽嘹亮,二音叠词,听起来音似“算黄算收”,好像告诉人们,抓紧收麦,麦穗黄了就收,否则麦粒就会破壳掉落,如遇阴雨天更会发芽霉变,颗粒无收。神奇的是这种鸟儿在麦子收割结束后,就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庄稼人给它起了一个拟声名字——“算黄算收”。当听到“算黄算收”的鸣叫声时,庄稼人就知道麦子熟了,该磨镰刀抢收小麦了。
关于“算黄算收”的美丽传说有很多,关中平原流传最广的一个版本是:古代有一位善良的族长,因误了家族麦收,所有小麦在阴雨中霉变发芽,致使全族人忍饥挨饿。族长懊恼不已,抑郁而终,死后幻化成布谷鸟,在麦子快要成熟的时候,大声鸣叫,催促庄稼人下地干活,抢收麦子。
“收麦如救火”,这是中国最古老的农谚。在生产力落后的时代,庄稼人收麦子是一件时效性强、劳动量大,事关一年温饱的大事,可谓龙口夺食,弄不好就会颗粒无收,于是就出现了一个随着麦子成熟季节迁徙的群体——麦客。
麦客,是流动的割麦人。做麦客,只要能吃得了苦,拉得下面子,便可入行。可单兵作战,可三五成群,可以兄弟父子齐上阵,可以夫妻相依相伴,更可以朋友乡邻肝胆相照,一把镰刀走天涯。
麦客的装备简单,一人一镰一袋干粮,就可以轻装上阵。讲究一些的麦客会带上简单的被褥和换洗衣裳,没有雇主的时候,草垛子、屋檐下、车站旁,甚至马路边都是他们休息和露宿的地方。
麦客的职业生涯短暂,北方产麦区小麦成熟时间差异不是很大,由东往西、由南向北逐渐成熟,麦客像候鸟一样迁徙游走,一路收一路走,稍有懈怠便会赶不上麦子成熟的脚步,挣不上更多的工钱。
行走他乡,麦客们坦荡低调,收放自如。他们每到一个庄子,就会自然的聚拢在一起,靠墙成行一字排开,在晨雾中等待雇主挑选。麦客们都是庄稼人,大家无需自我推荐或降价迎合,你出钱,我出力,理所应当,顺其自然。
“不能亏了出苦力的人”,这是古训。庄稼人实诚,有活干的麦客们会吃宿在雇主家,雇主也会好饭好菜地招待麦客。因为雇主明白,麦客吃好了、吃饱了才能把活干得更好。否则遇上了不讲究的麦客,每一镰刀下遗漏几支麦穗,一亩地糟蹋的粮食,对于庄稼人来说可就是大的损失了。
麦客基本都是庄稼汉,他们理解庄户人家的不易,因此基本上都会把雇主家的活当成自家的干,干好了,临走时雇主还能多给点工钱,补充点干粮。当然不是每个麦客都是幸运的,他们也会遇上吝啬的雇主,敷衍欺诈麦客,但这毕竟是少数人,在民风淳朴的农村,这样违背公序良俗的事上不了台面,会被乡邻唾弃。
麦客勤劳善良,必须是收麦、打捆、堆垛的行家里手,否则挣不到钱是小事,误了雇主家的农事,对庄稼人来讲那就是大事,良心难安。麦客大多没有文化,不懂几何图形和面积算法,但只要他们双腿丈量过的麦地,割了多少亩便会胸有成竹。庄稼人的交易诚实简单,只要与雇主家的实际亩数大体相当,基本上不会斤斤计较,良心是杆秤,图的就是心安理得。
当麦客割完最后一块麦田,紧张劳碌的麦客职业生涯就告一段落。麦客们会攥着被汗水湿透的钞票返乡,幸运的年轻麦客说不定还可以领个外地媳妇荣归故里,或者客留他乡,努力创业,温饱无忧。
麦客们逐着麦浪和布谷鸟的歌声一路迁徙,寻人雇用,替人割麦,用汗水换取微薄的收入,养家糊口,寻找生路。他们一路相互照应,在炎热的夏日里走南闯北,在经年累月的逐麦之路上辛苦挣扎,留下了太多凄美的故事,千古流传。
生产力大力发展的今天,农忙已无须大张旗鼓,现代“铁麦客”轰鸣而来,瞬间又会扬尘而去,短时间便可以粮食入库,麦草入田。
老去的麦客们再也无力远走他乡,追逐麦浪了。但只要“算黄算收”的布谷鸟叫声响起,他们依然会背影佝偻着出现在田埂上,捡拾收割机遗漏的麦穗,回味曾经的麦客往事,守望麦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