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怡蕊
一直很喜欢秋天,因它有着最美丽的色彩。
黄色是稻谷成熟的背影,红色是高粱腼腆的微笑,紫色是葡萄香甜的身姿,青色是南瓜憨壮的肚皮……
水果也有着动人的色彩,红彤彤的苹果,黄澄澄的梨,粉嘟嘟的桃子,红艳艳的石榴……
然而我却更爱秋天的叶。
初秋的叶浓绿带着浅黑,厚墩墩的,看着就很踏实;中秋的叶绿色和黄色交错,淡淡的过渡,浅浅的留恋;最喜爱晚秋斑驳的叶,红灿灿、金灿灿,印着碧空轻云,随风舞动,好似一个个小小的旗,也似那舞女摇摆的裙。
然而许多人不喜欢晚秋的叶,因它爱自由,因它是归人。
风起时,叶离开生它养它,陪它青春年少至暮年望月的枝丫,慢慢地、轻轻地坠落,打着旋儿,频频回首却又绝情离开,随风而去,秀出一生中最迷人的舞步,妖娆而温柔的,坠落,翻滚,最终,落到泥土之上,奔着大地母亲而去。
叶是恋家的,虽然它爱树,爱得那般深沉,那般真实,只是,它不得不离开。秋过后便是冬,若不离开,树便扛不住冬雪与严寒。
叶离开了,可又没有彻底离开,待到春暖花开时,它已经化为尘土,将自己的力量归还大地,由根的信使送给枝丫,呵护着树木。
秋叶飘零,凄美而绚烂,意味着一岁生命的枯荣,却又带着来年的希望。
我从小在医院旁边的村落长大,医院是我们的后花园,因此常常见到生命的逝去,见过人们的悲伤,可我却从未恐惧,亦不悲伤,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有些冷漠。
那些失去了生命的肉身,仿若只是布偶,被他们的亲人哭着抱着,磕磕碰碰、跌跌撞撞的。而后,便是长眠。
当时的我不知,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故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才是故事。
后来,养大我的外祖父离去,我才真切地意识到,逝去就是再也没有了,就是永不相见。我摸着他的身体如青石板般冰冷,心,也升起寒凉。这一刻,我理解了那些逝去之人亲人的悲伤。
后来,我久卧病榻的父亲一点一点地流失着生命,可我却只能旁观他的痛苦,心里充满了无助和悲伤。终于,他舒展了眉头,像一片叶子离开枝头一样离去。
生命的离去,是那样的匆匆,仿若,一场秋风起,叶便会随它而去。生与死,是什么样的距离?不过是,一转身与这个世界的别离。从此,唯有梦中得以相聚。
我也有过想珍惜的人,却在与我分离时决绝如叶离开树,或道别过悄悄离去,或落着泪微笑祝福。只是,叶落就是两个世界。
叶,瑟瑟地舞着,肆意地飘落。像羽毛,像残蝶,若花瓣,似暮雪,只是慢慢地、轻柔地落着,刷刷地响着。它必然会离去,无法停下,也无法挽回。索性任它去吧,叶有叶的宿命,枝有枝的方向,并没有过不去的秋,也没有来不了的冬,并且总会有下一个温暖的春。且珍惜眼下,就好。
深秋的风,肆意地吹,吹得眼角涩涩的疼,低头便可落下珍珠,举目便会化出星辰。那就望望远方吧,红艳的密林之后,是粉蓝泛白的天空,恰到好处的色彩,让人有一种铺开画纸、挥笔描摹的冲动。梦幻般的调色板,略带忧伤的笔刷,简单几下,便可勾勒出最美的色彩。
秋叶飘零也能如此美好。飘吧,落吧,终是回归大地了,绚烂过,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