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玛拉尔在哪儿?同事用诙谐、幽默的口吻告诉我:它在离云最近,离大地最远的地方。带着几分遐想和好奇,思维跟随着车一起蜿蜒在山与山之间,凡尘万物突然都变得很轻很轻,如一粒粒尘埃般飘出车窗。
一处风景,一种玩味
去伊宁县蒙玛拉尔林场的路上,所见景致和伊犁春天其他山水并无异样。一样的翔云和风,一样的绿色绵延,就连深山里座落着的村落也一样房前屋后开着一树一树的野杏花,或是门前立着位裹着头巾、两腮通红的维吾尔族大妈。这样重复的景致看久了让人有困意滋生。
这种感觉其实只维持了几个小时。我们的车在驶过几个村庄,翻过几十座山岭后,在一处偏僻的村落里熄了火。这种在深山里遇难的事故该是让人头疼、恼火的,不想,在每个人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担忧,反之面面相觑去后各自笑了起来。那种场景让人觉得滑稽极而可笑,有种自我幸灾乐祸的玩味。同事跑去远处高起的山丘去联络救援事宜,我则和同行的姐姐拎了些食物沿山路徒步去采风。
四月的蒙玛拉尔林场还是一派萧条的景致,那些密密匝匝的松木藏在山的背后,我们能看见的只有一条被山石冲刷的千沟百壑的小河和连绵伸向云端的座座高山。河水湍急,哗哗的水声响彻耳际,那一刻任何声响似乎都会被吞没似的,因此我们并不敢走远,只是漫步在长有稀稀松松野草的河岸上,静静地欣赏着河对岸山脊上一位牧人在阳光下剪影般的身影。山坡上星星点点撒着一只只山羊,它们发出温暖而绵长的叫声,那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只迂回片刻便隐没于咆哮的河水中。
走在这样的风景里,有走过尘世的感觉。内心没有丝毫的浮躁,平静地犹若一潭湖水。每一个脚步都是无比地轻盈,可以想象成走在人间天堂里,也可以将自己想象成一个初临人世的新生儿。就连山风也感性了起来,忘记了凛冽的个性,温柔地抚过发丝将凡尘琐事吹得很远很远。
同事在不远处拉长了音召唤我们,说会有救援车来接我们,我听着就觉得有趣。“山中车辆抛锚,救援拖车施救”,这样的画面在我的印象中似乎只在电影里出现过。这种感觉让我兴奋得要命,于是在一处凸起的土堆上寻找到手机讯号,打电话给最亲爱的人,告诉他此刻我变成了一只山林里的鸟儿……
路过北天山隧道
来接我们的老张是位资深的司机,有着几十年的驾龄。他驾驶的那辆流动电影车是国家西新工程的捐赠品,车厢表面印有“流动电影车”和国家广电总局捐赠的蓝白字样,听老张说,这车赞得很,体形虽大,但是驾驶室里视野开阔,舒适宽敞,在他的心目中它就是辆越野。
正如老张所言,这辆庞大的依维科在老张的驾驭下,就像是一辆玩具车般的游刃有余。无论山路怎么蜿蜒、怎么崎岖,它都是轻轻巧巧就越了过去。老张说不是他水平高,而是这车有感情。我对此不解。
北天山隧道基地被几座大山围着,“中铁十七局承建”七个大字醒目地镶在隧道洞口的上方。铺得已基本完整的铁路将相距两百米的两个隧道连成一线,几个巨大的水泥圆柱耸立在崇山峻岭间,巍峨而壮丽。在那里我们没有看见铺轨道的的队伍,只有一辆大型的黄色机车在一个十余米的坑里缓慢地作业着。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跑来询问是否是放电影的,我们回答不是,反向他们问起这里的情况。其中一个操四川口音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施工人员已于数日前辗转到几十公里外的另一处基地,这里的大部分人已撤去,仅剩些女人和后勤人员留守。
没有在第一时间看见铺轨现场,并没有影响到同事的工作激情,扛起三脚架和摄象机就朝隧道的方向走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也捕捉到了什么。我没有继续猜想下去,而是望着这条修建在大山深处的轨道出神。站在这里,感觉到自己像一粒灰尘一样渺小,可正是一些和我一样渺小的人却将这里的天堑变成了通途。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无须感慨什么,自相矛盾的事物必定有着它内在的关联.若非如此,又该怎么去解释呢?
精伊霍线上的谜
离开北天山隧道基地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蒙玛拉尔为什么会如此寂静?因为她用宽博的臂膀和心胸接纳了钢铁水泥做成精伊霍铁路,并且给予了它母亲般的温暖,为每一个战斗在铁路线上的工人掩去了严寒和酷暑,抚慰了身心和创伤。
想到此,一路上无论怎么颠坡和惊险都激不起任何情绪了。似乎成了一种享受或者习惯。这种感觉让我联想到老张说“不是他技术高,而是车有感情”的话了。原来车真的有感情,不知什么时候它已让我们觉得无比熟悉而安全。
与北天山隧道不同的是,这处基地座落在山的最高处。轰鸣的机车声,和一座宏伟的铁架桥让这里觉得不像是深山,而是一处现代化的施工基地。再看那铁架桥上,一辆没有车厢,连接着无数个平板的蒸汽火车正在鸣笛,它在动吗?还是我花了眼睛,为什么山在前移,云在飞翔?
它的确在动,在逆向行驶。火车头倒推着装满枕木的平板车厢正驶向远处的隧道。几个没有装载枕木的平板上均匀分布地站着施工工人。他们跟随火车的移动而打着响亮的口哨,口哨声荡漾在天空与大山之间,悠远而动听。
同事去采访,我和老张还有同行的姐姐开着流动电影车去看风景,归来时竟看见同事也站在了那缓缓驶过的蒸汽火车上,他不断地向我们挥着手,炫耀着那种可以穿梭在天堑上的豪迈感。只是一瞬间,失落感顿生,我错过了什么吗?也许错过的只是一种情绪。而这种情绪让人有挫败感,于是我们决定从铁架桥下攀爬而上,也要近距离去瞻仰一下这辆难得一见的蒸汽火车。
攀爬的过程对于曾是“驴”友的我来说轻而易举,只是长期远于自然似乎已忘记了攀爬的要决,以至于气喘连连,到桥上时已像个病重的孩子了。桥上不同于桥下,仰视和俯瞰所看到的风景差异是如此的大。仰视时天空和桥梁是主角,俯瞰时大地和山川已被踩在了脚下,前者让人感慨人类的伟大和神奇,后者则让人觉得豪迈而神气。我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因该有走在云端的感觉吧,或许我根本不该用文字去形容,那种感觉是属于个人的、隐私的,因此回味也因该是一个人回味才对。
在施工现场,一辆巨大的机车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它正紧张地作业着。驾驶室里坐着位身着天蓝色工作服的女司机。女司机很年轻,约莫二十初头的年纪,同事想采访她却被婉言拒绝,对于这样一个风华正貌的年轻女子,在这样一个大山深处,从事这样一种特殊的职业,是多么的具有新闻价值啊!可是,我们还能怎样呢?她青春的眼睛里,分明写着的是无奈和忧郁啊,我们没办法忍心去揭开那些让她落寞和忧郁的真相。就让这位少女机车手留给我们一个谜吧,让我们在今后的无数个不经意的瞬间将她想起,想起公元2009年春天游走在蒙玛拉尔林场和精伊霍线上时的美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