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才见几天柔风丽日,一阵西北风又将春天吹得七零八落。乍暖还寒是北国春天的特色,没有几场春冬的拉剧战,肆虐的冬天不肯轻易退让。
与霸道的冬天相比,北国的春天更像一位谦让羞涩的少女――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北国最先知晓春意的是榆树,最先感受春风的是榆钱。“塞外江南”不缺的是树林,林中常见的是榆树。
当其他树种还蛰伏于冬日未尽的寒意时,裹着绛紫色苞衣的榆钱已轻悄悄地排列于枝丫。春光明媚时节,行色匆匆的人们猛一抬头,目光随意停留之处,满眼望见的就是那饱满鼓胀的芽苞密密匝匝地缀满树梢。细如发丝的榆枝上,萌动着的生命的芽苞,似女人多情的泪滴,又似男人劳作时细密的汗珠。看到这些,我们才确信无疑,春天到了。
一场春雨过后,绛紫色的芽苞变得饱满而圆润,总算为冬天划上了休止符。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只几天的功夫榆钱便“花”发枝头,从芽苞中挤出身来,纤细的枝条立即肥硕起来。
榆钱是榆树的果实,因其形圆薄如钱币,故而得名。古诗云:“风吹榆钱落如雨,轻如蝶翅,小于钱样。”是对榆钱真实形象的写照。
榆树的花很小,不细看你根本不信它会开花,它的花蕾是褐色的卵球形,一个球形的花蕾中含有许多的花簇,花只有针尖大小,只在花朵中间的花丝上有一小点还是褐色的花粉。
榆树是我所见的生命力最强的树种。成熟的榆钱随意散落,荒郊野岭、林间小道、田地沟渠,凡是有土的地方,它就能落地生根,破土抽芽,绝不计较土质肥瘠,地位高低。我家院内的几棵老榆树就是我上小学时自然生长的,如今已有20多年了。而那成片的榆树林,多数也非人工栽种,就那样自由自在地选处适宜生长的环境,长成了林。
榆树是朴实的。你看它那并不太直的树干,要两个人拉起手来才能围拢,粗糙皱裂的树皮,沟沟褶褶,像饱经沧桑的老人脸上刻下一道道深深的皱纹。憨态十足的形象,都使得它与那些美丽洒脱的字眼离得很远。这更像北方人的性格,所以大自然那么慷慨地把他奉献给了西北人。
我家楼前有一棵老榆树,刚搬来时,树顶的枝梢正好与阳台的窗沿平齐,这几年,榆树已长过窗户,直奔四楼而去,每年春天,我一边做饭,一面观察着枝条的细微变化,微风一吹,沉甸甸的枝条低垂乱晃,想要与你伸手相握。于是我便朝它会心地一笑,悠悠地扯出少小时采摘榆钱的记忆来。
缺衣少食的年代里,清淡馨甜的榆钱便是我们的牙祭了。春天里放学后,呼朋引伴去寻找最茂密的林子,先是采榆钱。吃,须要树上鲜嫩的。已飘落即老枯而不能食了。胆大的,一发爬上树,骑于树杈,双手并用,很快便得一篮;胆小如我者,仰头跷脚,伸长手臂用铁钩去一挂挂地钩那缀满榆叶的小枝,捋一把塞在嘴里,汁水满口,臂酸脖痛之苦早抛到爪哇国去了。
北国春短,从榆枝萌动,到榆钱飘落,春天就结束了,所以榆钱是北国春天的记录者,“春到榆钱到,春逝榆钱落”。
榆钱翻飞时节,定要捋一把榆钱,把清香与春光一并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