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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惠远脚下
发布:2016-01-08 来源:[db:来源]  作者:蒋晓华  编审:admin  浏览量:537 

我实在再也想不出,还有哪一个名词,还有哪一座古城,还有哪一段历史,对于我的生命,有如此重要的意义。

我出生在距这座古城直线距离不超过20公里的一个叫做清水河的地方,当我对文字刚有了那么一点感觉的时候,便对自己的家乡充满了自豪感。清水河,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不是每个人的故乡都能够拥有的,什么南台子,什么四棵树,什么沙井子,你能想象到要多荒凉就有多荒凉。我感激我的父母,把我降生在了这么好的地方,这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首先所必须具备的。人类逐水而居,我的家乡岂止有水,而且是清水!生长在这样的好地方却不能有一番作为,实在是愧对父母,愧对故乡,愧对上苍。

我在清水河修身养性,“吾养吾浩然之气”,在饱吸天地之精华的同时,我开始拓展生存空间,扩大活动半径,把触角向四周辐射,于是我看到了与自然景观截然不同的人文景观,我的头脑中由此诞生了叫做“思想”的玩意。至今我坚持自己的认识,自然景观养心,人文景观补脑。

我看到了巍峨的钟鼓楼,我看到了博大的将军府,我看到了惠远。

惠远这个名词和清水河是截然不同的。我的名字当然是父母给起的,但清水河的名字,我几乎查遍了伊犁州现存的所有资料也找不到出处,后来我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迂腐。有些地名是无须考证的,譬如肖尔布拉克,在新疆,哪里有碱水泉,哪里就是肖尔布拉克。我到过甘肃,那里有个县,县名就叫做“清水”。我的眼睛在地图上旅行,华夏大地叫做“清水”、“清水河”的地方不计其数。肯定是我们的哪位祖宗,最初来到这里,看到有条清清的小河(绝对不会是条上规模的河),随口一叫,就此得名。有许多事其实是很简单的,是我们自己没事找事,把它搞复杂了。起地名自有它的规律,或根据境内的一座山,一条河,一个什么什么富有自然特征的事物,或根据人为的一些因素。清水河属于前者,而惠远,这个名字的本身,就是人文,就是历史。

说到惠远这个地名的来历,当然不能不提及清代那个似乎无所不及,无所不能,名字叫做弘历的乾隆皇帝。乾隆二十八年,即公元1763年,伊犁将军明瑞在伊犁河北岸筑城,乾隆亲自赐名“惠远”,意为大清皇帝恩德惠及远方。从此,一直到光绪末年整整长达一个半世纪,惠远一直是新疆的政治、军事中心,相当于今天的乌鲁木齐。惠远当时是名副其实的新疆第一大城市,在此之后,又有绥定、宁远、拱宸、塔勒奇、广仁、瞻德、熙春、惠宁相继建成,史称“伊犁九城”,何其雄哉,何其壮也!如今矗立在伊宁市开发区的九城大酒店,名称定然是出自一位热爱伊犁的饱学之士之手。

如果我们还知道唐代大诗人李白出生于巴尔喀什湖畔的碎叶城,霍尔果斯河以西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都曾经属于中国,全长近1500公里的伊犁河曾是中国的内陆河时,我们会对惠远城当时所处的地理位置和重要性有一个全新的认识。文人墨客们更是忘不了位于惠远城南伊犁河畔红栏碧瓦的望江楼,遥想当年,洪亮吉、祁韵士、林则徐、邓廷桢、徐松、谢彬等赫赫有名之辈相继贬谪于此,一时多少豪杰!谢彬还在他的《新疆游记》里述说惠远当年盛极一时,被人们称誉为“小北京”,大有“乐不思蜀”之意。这些生命力极强的种子,无论被风吹落到哪里都能生根发芽;这些金子,无论到哪里都能闪闪发光!

最闪亮的一块金子当然是林则徐。生活在惠远边上,我发现了这样一个奇特的现象,人们对惠远的感情多半是和这位大名鼎鼎的中国人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经过一百多年的文化积淀,在伊犁人的心目中,惠远成了林则徐的载体,林则徐赋予了惠远精气神。外地的一般游客其实多半对惠远的历史所知不多,但一提起林则徐便眼睛发亮,旅途疲劳全消,一定要把钟鼓楼、将军府里里外外寻个究竟,看看林大人在此留下了多少痕迹。在惠远,有人会板上钉钉地告诉你这里的夏橡是林公亲手种植的,那里的小巷林公曾经居住过,甚至有朋友会对你说,林则徐当年曾在钟鼓楼上办过公。作为一名伊犁的史志工作者我当然明白,这一切都是戏说。此惠远非彼惠远也,惠远有新旧城之分,林则徐当年所居住过的旧城早就于1871年沙俄侵占伊犁时被毁,而今天的惠远城是1882年左宗棠收复伊犁后在老城以北重新修建的。但我实在是不忍心纠正他们,当一个人和一座城,一座边城天衣无缝地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再纠缠一些枝叶末节实在是毫无意义。

伊犁人崇敬林则徐,是因为他以发配之身来到伊犁却丝毫没有垂头丧气,丝毫没有沉沦。早在赴新疆途中,他就写下了《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二首以明心迹,“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来到伊犁后,他有一份光发一份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积极协助对他仰慕已久的伊犁将军布彦泰谋划防务,兴修水利,开垦荒地,主动捐资承修了湟渠最艰巨的龙口工程。从此,伊犁各族人民把这条至今仍在使用、泽被后世的大渠称之为“林公渠”。还有大量的“林公树”、“林公井”、“林公车”之类的民间故事广为流传。陷入政治生涯最低谷的他在惠远又一次奏响了生命最辉煌的乐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远比虎门销烟更能展现他的人格魅力,生命价值。在巅峰上放歌,在山谷里依然长啸,林则徐把一撇一捺的“人”字写到了极致,做到了极致。

我每回读到林则徐告别伊犁、告别新疆时的诗作就泪光盈盈,“格登山色伊江水,回首依依勒马看。”这是一种多么深厚的情感!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林则徐留下的是千秋功名,黄钟大吕,使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更有了沉甸甸的份量。

不知道是惠远托举出了林则徐还是林则徐升华了惠远,或者二者兼而有之,相得益彰。我只知道这片草原从此有了博大的灵魂。我出生在名城脚下,我生活在巨人身旁,我吸进天地之精华,我呼出日月之霞光,我和我的同乡们注定,这一生非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