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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纳斯的黄昏
发布:2015-12-01 来源:[db:来源]  作者:曾秀华  编审:admin  浏览量:540 

九月的最后一周,我再次踏上去喀纳斯的旅程。短短一年,我对喀纳斯的思念竟沉如乡愁。

我生长在北方,却每每暗自羡慕江南,那水乡,彩粉画般款款的风致,那黑白瓦屋在水中的倒影,那长着柔软青苔的石板路,那清澈的桨声,那竹背篓里的缕缕荷香……这些,也许都是祖辈南方基因里留下的痕迹,让生在北国伊犁的我总有一种独在异乡的错觉。直到喀纳斯向我打开她令时光冷凝的画布,如一只美丽的手指,将我捡入豆荚。

小时候我听过一个故事,故事说,月光下,豆子们会拍醒豆荚,说一声:呀呼——豆荚就会自动张开,放豆子们去河边玩耍。豆子们个个都爱冒险,也爱开玩笑。它们骑在鱼身上,就像哪吒骑在龙身上。呀呼噜——鱼越出水面,鳞甲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像一条真正的龙。天快亮的时候,豆子们开始打瞌睡了,它们需要阳光补充体力,鱼儿也需要湿润一下鳞片。于是,豆子们落回沙滩,跑回豆荚,敲一敲豆荚,说:呼呀——豆荚张开,豆子们跳进去,拍软枕头,美美睡去,阳光会来充实豆子们的梦境。当然,也有贪玩的豆子或被河水冲走,或被青蛙吞入腹中,或成为女巫汤盆里的美味,这些豆子永远也回不到豆荚里了。我想,我就是那个迷了路,历经曲折险状,最终重新回到豆荚里的幸运豆。

深秋的喀纳斯,空气中饱含透明的湿润氧气,林木的色彩因水汽而变得湿重秾丽。我不得不穿上冬装,阿勒泰的冬比偏南的平原来得更早,山顶铺着一层发亮的薄雪。再过几天,喀纳斯就要封山了,到时候,只有雪橇可以进入。也有画家冒险家们在封山前进入喀纳斯,与当地人一起度过与世隔绝的漫长冬季。想必到了冬季,凝冻的不仅仅是植物、河水、檐上的冰柱,还有时间。

有一位诗人说,要增加生命的宽度,唯一的方法就是让时间慢下来,让生命奔向死亡的速度慢下来。想必,喀纳斯就是慢的典范,连那树影,那木屋,那主妇眼中纯朴的笑意,那飘散在冷风中的炊烟,那行走在原野上红色的牛,都是千百年前的样子,难怪喀纳斯千年万年都始终光彩照人。

赏喀纳斯的晚秋,能油然而生如诗如画的心境。阴晴不定的天气,阳光淡如溪流,依稀笼着大地,山峰、树林、道路都像嵌入迷蒙的画框中了。落叶纷纷,花楸树红色的果实被落叶松的针叶覆盖。有褐色的松鼠,蓝羽毛的鸟儿,在落叶下觅食。偶尔跑过一只悠闲的牧羊狗,觅食者并不以为怪,只是跳上树梢,静候牧羊犬离开。

沿着湖畔行走,呼吸着蓝色的、冷凝的空气,眺望水面和对岸的风景,很久都见不到一个人影。路两旁,一边是静静流淌的蓝色河水,一边是望不到边的高大树木,它们举着红色金色赭色的叶子,一盏一盏,小心托着阳光,就像托着让它们的生命丰盈的液态光线。无数盛放太阳的叶子照亮了整片树林,就仿佛,巨人们小心托举着星星点点的火烛,照亮在林间穿行的小人国子民的脚步,心中一时间盈满奇异的感动,仿佛下一秒,下一秒就能在木甬道深处,碰见尖耳的精灵。无人低语,只是一步一步,体味着这静默中的好处。

有了,看见了,那是水中的精灵么?那些白色的小小水禽,迎着波浪,洗浴小小的身子,或是在抓顽皮的小鱼。它偶尔翘出水面的红色脚板,在冷玉般的水中,让人怜惜,担心它会因为炫技,撞上河边的大圆石。这一带水域,大圆石极多,大大小小堆叠在一起,人就像踩在石头上跳跃的松鼠。圆石间,偶尔能看见一簇叶片艳黄的小乔木,仿佛是这圆石伸给你的一只柔软的手掌。想这滚圆的石头,必定是亿万年来,喀纳斯的水造就的。过去,听见山间轰隆隆的雷声,人们会停下手中的活计,说,山神又开始下棋了,也许这些浑圆的大石头原本就是众神们玩耍解闷的棋子。

刚感到林中有些黯淡了,雨就来了。雨洒在高处的红叶上,仰着脸,准备迎接一滴冰凉的艳红,雨却停了,头顶的云翳倏忽间散尽。正想着,前面走来一个穿黑衣,披红披肩的女子,她苍白的手指抓紧围巾,不住地扭头看对岸的森林,走在一旁的男孩手插在裤兜里,胸前摇晃着一架相机。

“那边应该有小木屋,会有图瓦猎人。我们就在那儿露营。”女孩指着对岸的森林说。

“那边是原始森林,有雪豹、有黑熊,还有能爬上岸‘阿呜’一口的大红鱼。我们不去好不好?” 男孩说。

女孩子嗔道:“不好不好,有鱼也应该是美人鱼。”

是啊,在这神的后花园,应该生活着精巧美丽的生灵。如果它是一棵树,就注定秉承了云朵高贵的气质;如果它是一朵花,就一定是天使用来探路的灯盏;如果它是一只飞鸟,就必定曾经啜饮过神手掌中的露珠;如果它是一只走兽,必定在睡梦中充当过精灵的坐骑;如果它是一缕风,风中一定传递着神的消息;如果它是一只蝴蝶,那么在翅膀的花纹里,一定隐藏着另一个世界的秘密……无限的空间,如湖水不断变幻的色调。

对岸,森林稠密如浓发的女子,西伯利亚落叶松、冷杉、雪杉、红松、花楸树,那闪烁着白色光泽的一定是白桦树。阿勒泰市有一个白桦林公园,里面的白桦树规规矩矩束着发,抬眼凝望天空;这里的白桦树,像欢歌起舞的土著,看,它们拥抱清风,在林中甜蜜地旋舞,露出美丽的白靴子,彩色的裙裾漫天翻飞。那里应该是爱情的府邸。

男孩却说:“咱们回布尔津吧,我请你吃烤鱼。”男孩显然已被寒冷折磨得失去了兴致,女孩隐约皱了皱眉。

喀纳斯旅游小城布尔津,打得最响的一道地方小吃就是烤鱼,整整一条街都弥漫着烤鱼的香气,各种来自额尔齐斯河的野鱼在这里上架烧烤,然后滋滋叫着被放在盘子里,端上餐桌。不知有多少是从喀纳斯湖中怪兽口中逃脱,却最终无法逃脱人类的牙齿。

黄昏,四周都已昏暗,惟有远远的水面还留着点暮色,是明亮的,带着点薄明的凄清。马儿们在木屋边的厩槽里吃着草料,一个走路还有些不稳的图瓦族小男孩从木屋门前跑过,身后跟着一个比他还要矮小的白狗。

晚上,喀纳斯景区别墅异常热闹,别墅前的空地上燃着篝火,来自城里的游客,多半会放下羞赧,加入节日的欢舞中,他们穿着厚厚冬装,远远看去,就像远古的人类,笨拙幼稚,带着难言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