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晨,参加完团里安全生产会议,十二连的张连长骑着摩托车,急匆匆往连里赶。昨夜下了一阵雨,空气特别清新,通往连里的柏油路上有些积水,水花唰唰地溅起,打湿了他的裤角。
驶过七连就进入十二连的地界,公路两边稻田里的水稻长势正旺。在明丽的阳光下,田里透出绿色的油光。张连长刹住了摩托车,向左边的稻田走去。除了田里传来的几声雨后青蛙惬意的鸣叫,四周一片寂静。他跨过一条毛渠蹲在田梗上,观察水稻秧苗的生长情况,稻叶上晶莹透亮的露珠上闪现了张连长的一丝微笑。他站起身来,视线越过这低矮的绿色,穿过地头上的杨树林带,寻住了远处几点金黄。那是十二连正待收割的麦田。他转脸向右边望去,目光越过绿色的稻田,触到了更高一层绿色。这高高的绿色让张连长心里一颤,那可是咱的制种玉米地啊!它牵着他的心,今年职工的荷包鼓不鼓,还看它们呢!张连长又跨上了摩托车。
时值制种玉米去雄的时节,如果有一户职工去雄工作做不好,那就会影响整个条田,甚至会使整个连的制种玉米泡汤。十二连是首次种制种玉米,这还是他去团里费劲争取来的。
张连长车把一转进了连部,除了连队中间门球场上有几个打门球的老人,他没有看见青壮年闲逛的身影。连里民风淳朴,农工们在农忙时互相换工,互帮互助,这阵子早都钻进制种玉米地里抽天花去了。张连长心里一阵舒坦,加快了车速,他要去制种玉米地看看。
“ 嘎”, 一个急刹车,张连长身子往前一蹿,几乎从摩托车上飞了出去。“好你个李二赖,你这个懒东西!”张连长火气直往上冒。他看见了蹲在门球场边,大歪脖子老榆树下的李二赖。
“连……连长,怎么了?”李二赖站起身来。
张连长憋红了脸,瞪着李二赖:“你给我上车。今春上要不是你老婆在连里抹眼泪,我会让你这个懒东西去种制种玉米?走,给我抽天花去!”
“连长,我家的抽完了。”李二赖努力地笑着。
“抽完了?走,去你家地里面看看。”
“这么重的露水,怎么下地?”二赖嗫嚅着。
“你给我上车!”连长的火气更大了,吼了起来。
这个李二赖大名叫李永,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儿。他活了半辈子,没务过几天正业。大锅饭那阵,刚参加工作的他耍着两张嘴皮,在连里这个组混混,那个组混混,也娶了媳妇成了家,吃大锅饭嘛。可领着媳妇没吃两年大锅饭,土地就承包到个人了,他的日子也越过越难了。为啥?一个字——懒。他家承包的那六十亩田,就靠老婆大兰去侍弄。一个平常的妇道人家,又能如何?农活就是一个季节活,那可不等人,该打的药没打,该施的肥没施,庄稼错过生长的时节,田地就会糊弄你。一年下来,他家往往都在连里倒挂。刚开始,大伙见大兰一个人忙,还能在忙完自家地里的活后去帮帮她。可他二赖整天找人喝酒,打麻将,是个甩手撑柜,有时连家里的米面都偷去换酒喝,帮穷不帮懒,本该是家里的顶梁柱,你脊梁都塌了,谁还能一直去管你。那家还不是靠大兰一个人硬撑着。两个孩子一天天大了,要用钱的地方也多了。大兰要二赖收收心,去田里给自己搭把手,他不听。吵得紧了,他居然动了把土地转包出去的心思。大兰问他准备干什么,他说,买彩票,去中大奖。天啊!大兰又哭又闹,他这才打消了转包土地的念头,大兰也死了让他支撑门户的心。而二赖却并没有断买奖票中大奖的想头,只要手上有点钱就往彩票销售点跑,大前年“三D”福利彩问世了,他也疯狂了,一次竟然把大兰准备的黄豆种子卖了去买彩票……
今春里,大兰领着就要高考的小女儿来连里,要种制种玉米。连里为此开了个会,大兰家被定为重点扶助对象。
接着,连里垫付了生产资金,帮大兰家下了种,又派技术员小贾指导着间苗,施肥。连里其它基层干部也常往她家地里跑,帮着搭把手。如今到了抽天花的关键时刻了,你二赖还在那里瞎逛,张连长能不生气吗?
张连长驮着二赖刚到他家的地头,就看见指导员老陈和技术员小贾从地里钻了出来,每人手里还抓着几根雄穗。
“你俩在这儿呢。”连长下了摩托车。
“昨天,大兰讲天花抽完了。我也有点不放心,就叫上小贾来看看。”指导员说着把几根雄穗扔到了二赖脚下,“老张会开完了?”
“完了,后天制种天花验收。”连长说着,瞪了二赖一眼,“这个松包,还不如个娘们。大兰呢?”
“连长,”大兰应着钻出了玉米地,“您来了。”
她拍拍被露水打湿的衣服:“露水还不小,你看看指导员、小贾的衣服都湿了。连长、指导员,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大兰双手不停地搓着。
“谢啥!孩子要上大学了,你们把天花抽好了就算谢了。”连长说着跨上了摩托车,“大兰,你和二赖再清一遍地,我们再去其它地看看。” 一眨眼,三个人就不见了,只闻得风吹叶动的声音……(侯爱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