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没有人比母亲更渴望春节,渴望这每年一次亲人团聚的机会。
姥姥和姥爷去世多年,母亲他们兄妹7人,各自在不同的地方拼搏生计,虽然日子过得不是那么富裕,却还是不忘相互关怀和帮助,母亲和两个舅舅守在故土,临近春节时总会张罗着叫其他兄弟姊妹回来过年,然后便开始准备年货,炸红薯丸子、灌腊肠、炕饼子……,起早贪黑,只为了兄弟姐妹间这短短几天的相聚。
看着母亲忙碌却又洋溢着幸福的身影,我终究没问出:“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忙这些干什么,出去吃就好了么?”之类的话,只是默默的帮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只是有那么几次,当我看到母亲佝偻着腰生火做饭的时候,有那么一阵的失神,那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母亲的艰辛与不易,从年头到年尾、从田间到厨房,本应是冬季农闲时的春节,母亲却像陀螺一样不停的忙碌着,没有一刻清闲。
岁月不饶人,母亲老了,我在一次无意间发现母亲的牙齿大多坏掉了。她开始失眠、上火、牙痛开始了循环往复的折磨。母亲执意不肯去看只是说人老了坏牙也是正常的;母亲的视力也开始下降,眯着眼睛,拿着手机细看半天总看不清短信。我说趁着过年换个大屏的手机,母亲却说她短信发的不多,这个手机挺好的不用换。其实我知道母亲是怕花钱。
对于我,关于春节,在年少时是一种盼望。那种盼望里有对新衣服和红包的期待,那时我不知道父母打理生活的艰难,只晓得朝他们伸手索取,那时记忆里的春节留下的满满都是开心,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母亲递给我红包的手上,如现在这般长满了厚厚的茧;后来我长大了,为了求学离开宁静的团场到了繁华的都市。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淡化了想念家的感觉。离开了家的我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是自由的,没有去体会过母亲那遥远的牵挂。那时关于春节更多的是一种平淡无奇的归家,现在才明白那次母亲的朋友给我说的话:“一过年,你妈一下就年轻了10岁。”之前我一直以为那时玩笑话,现在想来,我回家的时候,母亲的脸上笑意确实越来越浓;如今,我工作快三年了,工作单位离家不远,平时放假母亲也不曾催促一定要回家,只是快过年的时候母亲便再三的问我回家的时间,问我能不能请几天假,过年在家里多住几天,我也多是无奈,搪塞过去,只是过年的假期一直呆在家中哪里都不去,我知道母亲对于团圆的期待和重视,这个时候,春节,对于我而言,是专属与母亲的,是一场洋溢着亲情和温暖的团聚。
每年过年回家的时候,家里的小院被母亲收拾的很是干净,舅舅姨妈他们也都已经在家里了,大家凑成一桌开打麻将、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而母亲多是安静的在旁边微笑的看着,每次我们叫她也来玩玩的时候,她总推说要给炉子架火、快做午饭了等等。我不禁想起夏日的午后,我喜欢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看看书。有时候一抬头发现母亲正在看着我,眼里满满的都是疼爱,我看着母亲笑笑,她便转过身去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
吃过年夜饭,大家都聚在客厅聊天,也许是由于年轻人不多的缘故,长辈们问得最多的就是我在单位的工作情况和恋爱的事情。大多都希望我能早点找个媳妇,早点结婚,对于媳妇也都提出了很多很多的要求,对于工作,也都希望我要多做努力,尽力“向上走”。这个时候母亲总是不参与讨论,只是悄悄地对我说:“他们都是关心你,所以才说说他们的意见,但路还要自己走,婚姻的事情也顺其自然好了,不要强求,你觉得幸福、开心就好。”忽然明白,也许爱的方式有很多种,但对于母亲而言,静静的看着我的幸福,也是她爱的方式之一。
快乐的时间总觉得很是短暂,很快亲戚们就要回去各自忙碌了。我能感觉到母亲有些慌张了,像是怕我们这一散便再也不会再聚了,于是每顿饭都尽量做得丰盛。可是这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第一个离开的是在乌鲁木齐当教师的舅舅,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母亲再三问他行李是否都装好了,有没有忘记带东西。几次欲言又止,我知道母亲是想问他明年春节还能不能回来。那个夜晚母亲久久没能入睡,我在隔壁卧室听到了她在床上不停翻身的声音。
二姨妈是最后一个离开我家的,那时我已经回单位上班了,我不知道当时母亲的心情,只是之后在姨妈的一篇日志中看到她写道:我离开的那个早晨我睡到很晚才起床,妹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催我起床。只是多次到我的房间看我起来没有,我知道她想我在她家里里呆的时间久一点。吃过早饭约好的班车到家门口接我去市里转车,车门关上的瞬间我看到了萍子眼中噙着泪水,于是我打开车窗对她说,你回去吧,外面冷。车开了,走了那么远我回头看她还在原地站着,两鬓几缕斑白的发被风撩起,愈发显得她老了。一时许多往事涌上心头,我抑制住内心的难过,拿起手机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妹妹别难过,明年春节我一定还回来。
那天和一个家在河南的朋友聊天时,他说:春节回家其实就是一种孝顺,不管你在外面过的好与不好,不管回家的路途多么漫长和煎熬,回家陪父母过个春节就是给他们最好的礼物。虽然有四十个小时车程,车厢里也总是拥挤得令人窒息,虽然火车转汽车再转汽车,从城市到家所在的乡村,路途总是让人颠簸而感觉疲惫的,但是当我看到母亲在家门口翘望的身影,当我看到母亲通红的眼角和满是皱纹的脸庞,当我看到桌子上放着不知道已经为我热了几次的饭菜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这样的累是值得的。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那时我发现他的眼角有些湿润。
春节,对于父母而言有着不同一般的意义,也许我们会对亲戚聚会中长辈的轮番轰炸感到厌烦,但请多些耐心和包容,因为这样的亲人聚会正是父母期盼已久的;也许对于我们而言春节是否回家过年无关紧要,但是对于父母,也许我们会是他们春节的全部。(霍城垦区人民法院 周佳)